我不想回家,更不想被送回精神病院,所以我依旧流浪在街头。
没办法,我只好到码头的仓库找了份不用身份证复印件的临时工,好好搬砖。晚上去朋友的电玩店,店后面有一个空出来的小房子,我在里面洗澡、睡觉。实在睡不着的时候,就出去外面走走,到24小时便利店吃点东西,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发呆。我在黑市的地摊买了一把蝴蝶刀,拿来防身,也可以坐在公园长椅上切买来的水果和面包。
得知秦鼎万的死讯,我非常难受。之后,我经常失眠,食欲大减,每天只吃得下一顿饭。我比以前更瘦,黑眼圈也比以前更浓了。
秦鼎万是在登山时遭遇不幸的,即使是职业登山运动员,也不敢说轻易挑战贡嘎山,他们几个业余登山爱好者去挑战实在是作死。他们一行人里面只有一个中年男人获救,秦鼎万的尸体都找不到。看到王海梧发到我邮箱的信息报告和一些其他遇难者的尸体照片,我握着鼠标的手是发着抖把网页关闭的。
我去秦鼎万暑假时住的地方,那时我去借他的漫画书来看。现在那里门窗紧闭,看起来他奶奶也不在家。听到一声猫叫,我抬头看见门口对面树上有一只瑟缩发抖的黄黑白三色小猫,这只猫是我送给秦鼎万的,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少。不过它的毛色很脏,腿好像还有点瘸,小猫应该是生病了。我想爬上树把它抱下来,可是他的戒心很强,一直在用干涩的喉咙低吼,还露出牙齿,意思是不想让我靠近。
等到天完全黑了,它还没有下来,我只好离开。
凌晨时分,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,翻转耍弄那把蝴蝶刀,终于接受秦鼎万已经死了的事实。黎明还未到来,寒冷还在持续。我在想,先是李贺后是秦鼎万,他们都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那一类人。为什么越是普通的人就越是倒霉呢?小时候参加亲戚的葬礼,虽然也很难受但总感觉死亡离自己很遥远。直到身边年纪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朋友罹难,才真真正正明白生命的脆弱。
我想起《庄子》里的一段话:“人生天地之间,若白驹之过隙,忽然而已。注然勃然,莫不出焉;油然漻然,莫之入焉。”一切一切都顺其自然就好,该吃吃该睡睡,该干活干活。有空还不如多拉两车水泥,多吊两车砖,别多想别乱想。
那段时间我是在沉默中度过的,每天一言不发地闷头干着自己勉强能承受的体力活。几个星期后,我终于缓过来了。
码头仓库的工作结束后,我歇了一段时间。每天在电玩店后面的小房子里看书,打游戏。我仍然很少说话,手机不装任何社交类软件,只把它当作查找攻略的工具。
我在小房子里,床对面的墙上有很多漫画和游戏的宣传海报或者挂画,都是电玩店的尾单存货或者赠品。靠着床的那堵墙贴满电影画报,底下一栏全是蒂姆波顿的电影画报,睡觉时一转身就可以看到德普叔那邪魅的眼神。更高一点全是80年代我说不出名字的B级片画报,部分带有CULT元素,可惜已经开始褪色。床后面是一个书架,全是清末到现在部分中国作家的小说。就我个人而言,最喜欢的是茅盾、张天翼、胡也频这些民国时期左翼作家写的小说。
我躺在床上,盖着被子,用手机查看维基上的过图攻略。面对着的正前方正是魔卡少女樱的剧场版画报,我哼着小时候听过的同人歌曲。
“百变小樱魔法神奇谁可阻挡,看我sakura挥挥魔棒解开诅咒。百变小樱magic从来无失手,魔法变变变,邪恶势力全要远走。”
“唱得真难听,还老跑调。”
“谁!到底是谁!”
只我一人的房间竟然传来说话的声音,我从床上惊起。发现化吉这只长得很胖的猫趴在床尾的被子上,怪不得我刚才一直觉得有一块像石头一样重的东西在压着我的脚。
这只会说人话的猫曾经消失一段时间,现在又回来了。
房间里还有一台PS3,一台旧的三星液晶显示器。电脑挂着迅雷时,我会披着毯子坐在坐垫上玩游戏,每次游戏画面在LOADING时,总要把玩旁边的熊野黏土手办。
我说:“真是可爱的孩子啊。”
趴在游戏机旁边的化吉说:“这语气真像图谋不轨的大叔。”
我按一下它的猫脖,说:“今晚你的鱼干没了!”
我曾和开电玩店的朋友说,我可以付房子的房租,我打算在这里长住。他说不用,他最近经常外出,我帮他打理一下店铺就行。
除了刷网页游戏,徘徊与单机GAL的每个文字选项中,我还参加电玩店里时不时举办的各种活动:拼装高达比赛;和自己的抱枕合影比赛(什么鬼!);训练自己家的猫或狗玩音乐节奏游戏(它们真的会吗?)。我担任这些小游戏的主持和评委。
晚上夜深人静时,我会看书,以前在剧团工作时发的那一本《工尺谱》我还留着自学。这本书是写传统戏剧用的,凡尺工六板眼的我现在还没搞清楚。
说起剧团,我晚上出去散步的时候路过那里,看见贴出来的海报说这个剧团因投资人撤资,准备解散了。我决定白天去那里看他们的最后一场演出。
演出都已经开始了,剧场的阶梯状座位上只是小猫两三只。我转头看一看后面的座位,右后方似乎坐着一对情侣,观众真是少得可怜。
舞台上正在表演的是易卜生的《玩偶之家》,看的过程中我喝光了一小瓶带来的咖啡饮料,上了一次厕所。
戏剧演完之后,演员全出来鞠躬,落幕。此时整个剧院的观众其实只剩我一人。
剧院内的灯光亮起,我起身离开座位,走进舞台旁的一个小门。我在这里工作过,知道往右的过道后面是紧急楼梯,旁边还有电梯,是货梯。我以前经常在这里抽烟偷懒。如今我再次站在这里,摸一下货梯旁边的窗户边框,灰尘还挺多的,看来连清洁工都把这里忘记了。
“怎么回来都不说一声?”
有人拍一下我的背,我转身,两个很漂亮的女演员,穿着便装,可是还没卸妆。我猜她们两个是百合couple舞台上台词比较多的那个现实中很少说话,舞台上台词比较少的那个现实中话很多。
“我没想到要说些什么。”
“你还是老样子啊。”
“什么?”
“第一次见你的时候,是你来面试。我还以为你是来应聘演员的。谁知道并不是,见你傻站在那里背曹禺的剧本,背斯特林堡的剧本。”
“这你都记得。”
她拿出一铁盒装的柠檬薄荷糖,自己吃了一颗,然后踮起脚一巴掌拍我的额头,揉乱我的刘海。
“以后别那么傻啦。”
另一个话很少的此时也开口了:“平时我们就喜欢和你说话,你不辞而别我们挺难过的。”
我可不想告诉她们我进了精神病院。
“剧团也解散了,接下来我们两个要去旅游,游遍全中国。你去不去?”
“再说吧。”
“那好,一切顺利。”
“顺利。”
两人一一和我拥抱,从过道返回更衣室。
星期五那天晚上,有个陌生来电打来,让我去一趟我曾经在那打工的码头仓库。他是谁没说,去那里做什么也没说。
去到那里,我只看到堆成小山高的华润425水泥,堆成小山高的沙子和砖头,一大捆钢筋,没人。
过了五分钟,一个穿白色长袖衬衫,骚紫沙滩裤,和我同款塑料拖鞋的男人出现了。他的腿毛没我长,头发比我短。
“我是接受委托来帮你做手术的,我很忙的,赶紧开始吧。”
“受谁委托?什么手术?”
“李贺的亡灵,秦鼎万的亡灵。与其说是手术,不如说是仪式。你从异界回来之后,不是一直发生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嘛,把身边的人也卷进去了。”他从衬衫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小块芯片“仪式很简单,就是把这块芯片植入你的脑袋就行。仪式完成后,一切恢复正常。”
我跟着他,来到红星路梓坞巷的一个地下室。他把封条撕开,把门踹开。
亮灯后,他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红色好彩,还剩两根烟。他自己点上一根,给我一根,烟盒握成一团随手往房间一扔。我嫌空气混浊,就把烟夹在耳边。
我坐在椅子上,他在地下室里的垃圾堆找自己的柳叶刀。最后还是找不到,我就把我的蝴蝶刀借给他。
他用刀在我后脑勺的地方划出一道五厘米左右的口子,把芯片塞进去,接着他把伤口用针线缝合。没有麻醉我也没有痛觉。
他把蝴蝶刀还给我的时候,双手都是我的鲜血。
我走出地下室,步行回到电玩店后面的小房间,洗澡后睡觉,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梦。
第二天醒来,我洗脸时照镜子发现瞳孔变成了琥珀色。
很好,一切都恢复正常,诡异的阴森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。
镜子里的我嘴角上扬,久违的微笑。
新的旅程即将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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